海洋的教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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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洋的教會
梅森的感覺很奇妙, 他無比清晰地意識到大海正在呼喚著自己，與體內的世界樹形成了感應。
浪花淹沒了少年的雙腳，進而向上攀爬, 打濕了他的衣服。海妖家主停下腳步，凝重地看向海水深處，一雙美麗的、由海水組成的眼睛凝視著他們, 散發出強烈的威懾感。
少年伸出手來，海水便聽話地碰觸他的掌心。
即便有汙染物的幫助, 海妖家主仍不由昏昏沈沈，她咬住舌尖, 借助疼痛喚醒了理智, 卻無法阻止本能。那聲音似乎註意到了她。更多的海浪湧向了海妖，仿佛母親歡迎著孩子回家。汙染物的副作用被輕易解除，強烈的渴望從心底湧上來, 催促著海妖盡快返回大海。
她朦朦朧朧，昏昏沈沈。不自覺走向海浪, 高純度的血脈在此刻反而成了催命符。就在海妖即將邁入海水時, 一只手將她猛然拉出了漩渦。
海潮受驚般散去, 海妖渾身濕透，遲鈍地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少年解下披風蓋在了海妖的身上, 神情關切。他看起來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暖色瞳孔溫柔寧靜，充滿妥帖的擔憂與暖意。
“你還好嗎？”
海妖家主攏住披風，她驚訝地發現自己正在因為興奮而發抖。這具身體迫不及待想要回歸大海, 這讓海妖的心又沈了沈。她面向少年, 試探著問。
“你聽到歌聲了嗎？”
“嗯，很好聽的歌。”
聽到少年的回答, 海妖的眼神變得古怪起來。梅森沒註意到對方的變化，這一切還未結束。盡管風浪已經停息，海水中的註視感卻未消失。那個不知名的生物仍在盯著他們。
梅森有種預感，那雙眼睛是被自己吸引過來的。趁著海妖不註意，他收斂起了自己的力量。片刻後，那種註視感終於消失了。
果然那東西是被世界樹吸引過來的，不知道是好是壞，不過對方沒有發動攻擊，大概不是那麽邪惡的東西。
梅森思索著，這才有心思繼續關註海妖。海妖家主一眨不眨地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開口。
“你知道嗎？在傳說裏，這首歌被稱為海之歌。我們的創造者死在了海中，只要擁有海妖血脈便能聽到祂的聲音，那會指引海妖們回家。”
這個傳說引起了少年的興趣，他專心致志的聽著。海妖家主則話題一轉。
“不過那是很久之前的傳說了。對於現在的海妖家族來說，這首不知從何而來的怪歌是引發混亂的源泉，走入大海就意味著死亡。一般來說，異變只會在月末出現，這是第一次違背規律，也是第一次對普通的血脈者有反應。”
半年時間過去，這位海妖家主的外貌沒有一絲變化，仍和梅森初見時一樣嬌俏如少女。即便身上披著對方的披風，仍顯得矜貴優雅。那雙漂亮的眼睛仔細打量著梅森。
“真是不可思議，倘若不是你身上沒有同族感應，我就要覺得你也是個海妖了。你是從哪裏來的？小家夥。”
梅森向她行了一禮：“我是從南部來的梅森·克羅斯。很榮幸見到您，家主大人。”
“克羅斯...哦，我知道你。雅安可沒告訴我送來了位這麽厲害的紳士。別擔心，我沒有什麽惡意，既然你來了就請好好享受我們的城市吧，海妖家族速來好客。”
海妖家主沒有疑惑對方是怎麽認出自己的。倒不如說，如果說到這種地步還沒有被認出來才叫奇怪。等她起身後，梅森驚訝地發現對方居然比自己還要高一些。
修長的尾巴足以支撐海妖在陸地上移動，強韌有力的肌肉則支撐其像即將捕食的蛇一樣直立，即便是體型最小的雌性海妖都有兩米高。毫無疑問，這將帶給被俯視者強烈的壓迫感。海妖家主顯然已經習慣了作為上位者的視角，她向梅森招了招手。
“跟我來吧，這不是適合說話的地方。”
梅森毫不猶豫地跟上對方。盡管異變已經消失，這裏仍不怎麽安全，萬一海中的眼睛殺個回馬槍來就糟糕了。
港口的海妖們早已嚴陣以待，一等兩人出來就立刻開始檢查沙灘，確保此次異變不會帶來更多的影響。不少海妖偷偷看著家主身後的年輕人，眼中有些驚訝，她們沒有想到對方居然真的能和家主大人一起走出來。
海妖家主沒有多說，梅森便沒有解釋，只是沖她們友好地一笑。兩人走出港口，有主人的帶領，這次梅森很順利地抵達了領主府。
領主府位於階梯型城市的最上方，外表很有海妖家族的風格，墻壁統一采用了淺白色和藍色，以珊瑚、珍珠和波浪形線條作為裝飾。庭院內留了用於穿行的水道，可供海妖們以最快速度抵達每一處。
由於內部的濕度太高，形成了朦朦朧朧的霧氣。遠遠看去只有作為裝飾的夜明珠在微微反光，隱約能夠捕捉到海妖們的笑聲與身影，如同一場絢麗的幻影。
“你來的時間剛好，海妖城正在舉辦慶典，城內非常熱鬧，既然來了就在這裏好好休息。至於這件披風我就不還給你了，你應該不會這麽小氣吧？別擔心，不會讓你吃虧的。”
海妖家主掩唇輕笑，隨手拋出一枚珊瑚珠。梅森接住後感知了一下，這居然是個汙染物。
“B級汙染物【海之吐息】，將這枚珊瑚珠含在嘴裏就可以在海中呼吸，同時也不會影響說話。別看它的作用有限，只要佩戴它，就可以避免很大一部分海獸的襲擊。”
這個汙染物的作用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對於經常在海邊活動的普通人來說是至寶，對不在海邊生活的人毫無用處。一件普通的毛皮披風換了件汙染物，梅森欣然收了下來。
見他收好珊瑚珠，海妖家主道：“莎兒，你帶我們的客人去休息，你之後就是他的向導了。”
跟在她身後的小海妖脆生生地應了一句，她有一頭藍色的頭發，身穿侍女服飾。外表青澀，眼睛靈動。她來到梅森面前，示意對方跟著自己走。
這位侍女年齡雖小，卻很熟悉領主府的情況。她輕松繞過那些覆雜曲折的水道和長廊，期間不時偷看身旁的人類。
一對上目光，小海妖便慌慌張張地挪開了眼睛。重覆好幾次後，梅森終於開口詢問。
後者扭捏一陣，小聲問：“你和家主大人是什麽關系呀，她為什麽要留下你的披風？”
沒想到對方是在糾結這個的梅森：“……”
不然怎麽說八卦是人類的天性呢？就算是海妖也不例外。
少年啞然失笑，不輕不重地拍了拍對方的腦袋。
“你知道為什麽你不能變成家主大人那樣厲害的血脈者嗎？”
對方立刻豎起耳朵：“為什麽？”
“因為家主大人從不好奇別人的事情。”
小海妖這才意識到對方是在打趣自己，立刻變得氣鼓鼓的。她哼了一聲，別過腦袋不再搭理少年，隔了一會兒又忍不住扭過來一點兒，用眼角餘光偷看對方。
反反覆覆幾次，少年好脾氣地問道：“你又在看什麽？”
莎兒咳嗽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著手指：“所以我只要我不問你和家主大人的事情，就可以變成和她一樣厲害的血脈者嗎？”
“也許會比她還厲害。說起來，你是不是該履行自己的義務了。”
“嗯？”
“家主大人不是讓你當我的向導嗎？最近的慶典是怎麽回事。”
“哦……說的也是，那我就給你說一說吧！”
小海妖很快被轉移了註意力，認真地講解起來。
“薩維依節是在冬天舉辦的慶典。在海妖語中的意思是海洋和冬天。據說第一個海妖是在冬天的時候走上海岸。因此每當冬天到來，我們就會舉行慶典，來感謝賜予我們生命的海洋。”
“這是海妖城最盛大的節日之一，你能趕上真的很幸運，今天就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帶你去參加慶典。”
莎兒停下腳步，為少年推開了臥室的門。客房內部收拾得很幹凈。簡單而溫馨。
梅森躺在床上，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能聽到海浪的聲音。每當他閉上眼睛，眼前便會浮現出朦朧的藍。
第二天一早，莎兒敲響了梅森的門。
“起床啦，我們今天要去參加慶典！”
小海妖今天穿了藍色與白色為主的裙裝。
海妖城的街道與眾不同。主幹是一條寬闊的水渠，兩邊有船只模樣的鋪子。一半固定在岸上，一半固定在水中。
店鋪外墻普遍漆成了藍色。窗戶屋檐下方懸掛著紅珊瑚和絲線做的穗子。招牌下方則懸掛著鈴鐺，風一吹便叮叮當當地響了起來。聲音格外清脆。
無論是岸上的人還是水裏的海妖們都可以輕松購買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莎兒給梅森找來了一艘小船。一海妖一人順水而下，在某個小港口停下船，悠閑地逛起街來。
“這是海妖城的特產烤珊瑚蟲，你要不要來一塊兒？”
莎兒遞來一串烤珊瑚蟲。梅森猶豫了下，勇敢地選擇了嘗試。
烤珊瑚蟲聽起來怪，吃起來的感覺也的確很怪。外皮酥脆，裏面包裹著柔軟多汁的肉餡，精心調配的調料是鹹口，梅森只能說咀嚼起來每個地方都感覺很奇怪，但總體拼湊起來味蕾卻得出了好吃的結論。怪不得莎兒強力推薦，這東西的確神奇。
“快來，慶典要開始了。”
“咚！咚！咚咚咚！”
有力的鼓聲從遠處傳來，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街上的游人們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翹首以盼。一艘巨船順著水道劃了過來。最上方的平臺上站立著十二位海妖，修長尾巴上套著銀環與鈴鐺。藍色薄紗從左肩垂到了腰，再順著長尾環繞而下，勾勒出美麗的線條。
十二位海妖分為兩種，一種有著海邊陽光賦予的蜜色肌膚，另一種則保持著海妖本身雪白的皮膚。她們手捧銀鈴，不時向四周投擲，接到的人炫耀似的舉起來，臉上充滿歡樂的笑容。
隨著一聲有力的鼓點，第一個海妖微微擡頭，紅唇微張，嘹亮的高音劃破天際，歌聲拍打著翅膀撲向水道兩旁的聽者。
她的歌聲華麗，穩重而富有穿透力。氣勢足有十米高，就像是一把劍精準地刺中了所有人的心臟，讓他們跟著聲音一起飛了起來。
緊接著，又有兩個聲音響起。優雅的滑音和顫音接住了飄落而下的音符。更多的海妖開始舞蹈，她們舉起雙手，尾巴互相纏繞。身影宛如在空中狂舞的群蛇，又似在水中嬉戲的精靈。
神情純真，眼神誘惑，模仿捕獵的舞蹈卻殘忍恐怖。
她們吐息如香氣。她們無情而冷酷，她們是美麗與暴力的結合體，視所有生物為獵物。
在千年前，她們古老的先祖便是坐在冰川上吟唱著這樣的歌曲，以狩獵統領了整片海洋。無序而又瘋狂的舞蹈透露出別樣的美感，將誘/惑和狂暴展現得淋漓盡致。
負責敲鼓的居然是兩位無垠之空的成員，兩個家族平日敵對，在慶典上卻顯得十分和諧。他們以自己的雙手作為鼓錘。以胸膛作為戰鼓。一旦拍打自己的胸口，鼓聲便隨之傳遞到四面八方。
據說每位無垠之空的成員都誕生於風暴，他們與海妖一起誕生於最初的大海。其中海妖們得到了海洋的眷顧。統領著洋流，而無垠之空們得到了風暴的眷顧，可以在海上肆無忌憚地掀起暴風雨。
當他們拍起胸膛便會有雷鳴和風暴到來，盡管這兩位擊鼓者並沒有喚來風暴，但強有力的鼓點震顫著靈魂，帶著聽眾穿越到了一望無際的海洋，猶如身處在飄搖的漁船上。
狂風拍打著船帆，無情的海浪又要掀翻這渺小的容身之地。美貌的海妖們竊竊私語，誘惑著水手跳入大海之中。而粗獷勇猛的風暴之子們哈哈大笑。驅趕著風暴雨與海中的魔獸嬉戲。
伴隨著這場令人震撼的歌舞，節日真正開始了。也許是因為海妖是異種家族，海妖城對血脈者的容忍度更大，不少異變者得以走在街上，享受著輕松的時光。
梅森眼睜睜看著一個蜥蜴頭的大塊頭男人不小心踩中了另一位血脈者的尾巴，後者尖叫一聲，整個人騰的跳了起來。蜥蜴頭嚇了一跳，磕磕絆絆地道歉：“對、對不起。”
“笨蛋！這是第幾次了，你又踩臟了我的尾巴！我下次一定不要帶你出來逛街了！”
本來在挑選商品的血脈者氣鼓鼓喊道，這位嬌小女性面對起碼有自己兩倍大的大塊頭絲毫不慌。大塊頭憨憨地聽著她抱怨，連連道歉。
莎兒看了一眼：“沒什麽好看的。一個是隱形巨蜥，依靠熱感應認人。另一個是冰原狐，體溫會根據周圍環境自動調整的潛行高手。他們能湊到一塊兒也真是倒黴。”
這種事情在海妖城內司空常見。梅森走了一路，便看了一路的意外事，兩個人認識還好，倘若不認識那便是吵著吵著就動起手來。
他親眼看著一位眼神不太好的血脈者坐到了椅子上，從他的屁股下方傳來了微弱的尖叫。
“該死的，將你的屁股從我的頭上挪開，我只是在這裏休息一下。怎麽會突然有個屁股蓋住了我的頭？到底是哪個混蛋，我一定要讓你好看！”
坐在上面的血脈者撓了撓頭。環顧一圈，困惑著聲音到底從何而來。梅森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你要不要站起來看看呢？”
“你說得對，謝謝。”
後者恍然大悟。在他站起來後，屁股下方出現了一本羊皮紙書。
剛剛坐下來的血脈者十分迷茫：“這怎麽會有一？”
“我不是一，請稱呼我為尊貴的書本教授。”
書本教授長出一口氣，用尖酸的語言評價著這些不長眼睛的血脈者，長出一雙細細的、墨水一樣的手腳爬走了。
梅森十分震撼地看向莎兒，想要詢問對方這是什麽血脈者。小海妖搶在他之前開口，語氣老氣橫秋。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異變的種類太多了，誰知道自己異變後會變成什麽呢。會出現這種奇怪的東西也很正常。”
梅森聳了聳肩：“如果我是那位教授，從今天起我就要失去一頁珍貴的封面了。”
再往前走，一位成年海妖從水道裏游了上來，手裏拎著幾個銀鈴鐺。守在河道旁的小海妖們歡呼了一聲，立刻沖上去搶奪。望眼望去，這種景象並不少見。
看著那群爭搶銀鈴的小海妖，莎兒眼中有淡淡的羨慕。梅森註意到這一點，指了指那些銀鈴：“這是什麽？”
“海妖喜歡音律，只受到父母喜愛的小海妖才會在尾巴上綁銀鈴，證明這是被家人疼愛的小海妖。而慶典上發放的銀鈴更是象征著大海的眷顧，不過需要家人去拿。每年為此發生的打架事件可多了，你看那邊。”
順著莎兒指的方向，果然有兩個海妖大打出手。警衛隊及時出現黑著臉對兩人做出了處罰，並沒收了他們手中的所有銀鈴。
莎兒扭過頭，不再看那些玩耍的同類，神情恢覆了一如既往的歡快。
她指著一家旗幟繡著海魚標識的店鋪：“這家賣的魚餅非常好吃，想買的話一定要買剛出爐的，味道最好！”
“這是一家黑店，專門坑那些外來人，賣的東西看似好用，實際上用幾次就會壞掉。你要是想買東西，我可以給你推薦更好的店鋪。”
莎兒拉著梅森興沖沖的跑向下一個地方，擠進人群裏去買剛剛出爐的珊瑚餅。這種脆餅嚼起來有些硬，泡魚湯後卻非常好吃。緊接著，為了尋找美味的魚湯，梅森又順便品嘗了這裏的特色。海底火山烤魚。說是海底火山，其實是模仿火山制作的烤爐，不時噴出滾燙熔漿。
緊挨著火山烤爐的便是一處水池，用的是引來的海水。食客們可以直接自己抓取想吃的魚。
至於如果看中了同一條怎麽辦？那就只能靠兩人商議或者打一架了。海洋們非常喜歡這種樂子。
火山巖漿烤熟的魚外表焦酥，散發出濃濃的香味，一剝開略顯焦黑的外皮，就能看到雪白晶瑩的魚肉。海魚體內很少有刺，緊致的肉感無需添加佐料就足以討好最挑剔的味蕾，享受烤熟後入口即化的美味。
雪白魚湯則來自切割好的大型海魚，魚肉近乎熬化，加入了從海中采摘的各種海貨。最後出鍋時撒上了一撮提香的迷疊香，看起來霎是好看，香味撲鼻。將先前購買的珊瑚餅捏碎了泡進去。原本口感偏硬的脆餅立刻吸足了湯汁，又不失原本的柔韌。分外下飯。
梅森邊吃邊好奇地觀察了一下這所烤爐的運作原理，最終發現那是下面藏了一個正在工作的血脈者。
根據他的觀察，對方的血脈應該是生活在火山中的三角龍。這種怪物以熔漿為食，可以將胃裏的熔漿吐出來作為武器。梅森一時不知道自己該憐憫對方成了血脈者還要當苦力打工，還是該對海妖們想出的料理方式感到敬佩。
在莎兒的帶領下，梅森體驗了海妖城最有名的飛魚。
這些帶有飛鰭的海獸可以低空漂浮，寬闊的背部足以同時承載四到五個人。波色粼粼的河道閃爍著碎光，像是一條鑲嵌著無數碎鉆的水緞。
“往那邊走就是無垠之空的地盤了。他們的城市建在臨海的懸崖上，又高又陡，我們都不樂意去。”
兩人吃飽喝足玩夠後，夕陽的餘暉灑在了城市上空，將水道上的長橋勾勒出深淺不一的輪廓。
莎兒看了眼時間，突然“誒呀”一聲。
“時間快要到了，快跟我來，你還沒有看到最漂亮的景色呢。”
嫌船槳太慢，小海妖一頭紮進了水裏，居然輕松推動了他們所在的船。
所有水道順著階梯匯聚到一處，梅森發現了不少小船和他們駛向同一處，最終在最底層的港口前停了下來。
黑色的雄偉港口緩緩打開，迎面吹來狂亂的風。
十來只龐然大物浮出海面。燈光和月光照在它們身上，光滑的皮膚反射著銀涼的光輝。它們中最大的足有十幾層樓的高度，最小的也有十來米。
這些海獸發出低沈的鳴叫，換氣口噴出一道道巨型水柱。十幾道水珠匯聚在一起，撐起透明的天幕。
點點水珠飛濺，每一滴都反射著晶瑩的光芒。而當那些水珠落在身上後，梅森立刻感覺精神起來。
“這是海妖的守護獸，它們可以給予人祝福。怎麽樣，效果不錯吧？這些海獸都是我們飼養的，因此只聽我們的話。普通人想來這裏必須有一位海妖跟隨。”
梅森這才註意到每個來這裏的人身旁都跟有一位海妖，這顯然是莎兒準備的小驚喜。看著莎兒期待的眼睛，他笑著摸了摸對方的頭。
“謝謝，我很喜歡。”
看完表演，港口大門緩緩關閉。海妖們帶著同伴離開，莎兒也將梅森送回了客房。
梅森卻沒睡下，趁著夜色未濃，他找到了海妖家主。這不是什麽難事，守衛們似乎得了命令，幹脆地為他指明了方向。
長發披散的海妖靠在水池邊，手中慵懶地搖晃著酒杯。望見人類，她斜斜瞥了一眼，唇角噙著嫵媚的微笑。
“怎麽突然來找我了？”
“我該怎麽找到今天負責慶典舞蹈的十二位海妖，她們應不是普通海妖吧。”
“你猜得沒錯。深夜來找我居然是為了詢問其他人的蹤跡，我可是會傷心的。”
梅森無奈打斷了對方的表演：“我想向她們討一只銀鈴。”
“你是為了莎兒這丫頭吧？難怪，她應該是看著今天的慶典，想起自己的母親了吧。那可是海妖城裏有名的美人，每次慶典都會邀請她。可惜和她父親一起死在了戰鬥裏。”
海妖家主思索一陣，爽快地答應了：“我可以告訴你地址，甚至可以做主讓她們送你一枚銀鈴。但你要幫我做一件事。”
“什麽事？”
“我希望你能幫助我們查清異變到底來源於哪裏。每個月末發生的異變嚴重影響了海妖們的正常生活，作為家主，我不能允許它繼續存在。你很獨特。異變對你有反應，你卻沒有海妖血脈，不會受它的影響。或許你能幫我們查清它是為什麽出現的，又該怎麽解決了事情。”
海妖家主簡短解釋了一下異變的事情，梅森稍作思考，點了點頭。
“我可以答應你。”
“成交，把這個拿上，她們就在神殿裏，明天會有人去領你去的。”
她隨手解下手鏈扔給對方，梅森穩穩接住。
“神殿？你們也信奉萬事萬能之主嗎？”
海妖輕笑：“不，我們只信奉大海。那是上個時代留下的神殿，用來祭祀海洋。”
這句話挑起了梅森的興趣他還想再問，後者露出一副疲倦神色，讓少年不得不收了口。
好吧，好吧。反正到地方肯定會知道情況。梅森聳了聳肩，禮貌地說了句晚安便離開了。
待少年的身影消失後，海妖家主也站起來，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裏。
她的臥室極盡奢華，椅背上掛著一件格格不入的披風。海妖家主拿起它，狼毛披風手感溫暖。顯然經歷了上好的鞣制，是抵抗寒冬的利器。海妖家主割破自己的手指，流出一滴藍色的鮮血。鮮血染濕披風，她闔眸在心中默念。
“我們拜請海洋之靈，賜予我們新生與靈魂的母親。”
“鎮壓邪惡之火，凈化敵我之身。”
“我等靈魂之鄉，我等欲/望之血。”
“我們拜請海洋之靈，予我觀測之瞳，予我預測之眼。”
重覆三遍後，藍色血液忽的燃燒起來。點燃了整件披風。當熄滅後，整件披風化為流動的液體，矗立於海妖面前。
後者開口：“告訴我梅森·克羅斯的情況。”
液體中浮現出場景，正是躺在床上熟睡的人類。亞麻發色的少年渾然不知外界有人在窺探自己，眉頭緊皺，似乎睡得並不安穩。在海妖的眼中，他身上正散發出淡淡的藍色熒光。
果然。
海妖家主心道，他和大海有聯系。
……
梅森意識到自己正在做夢。
他似乎被困到了某人的身體裏，無法自由活動。這具身體躺在海底，透過澄澈海水可以看到天空中的飛鳥。游魚跟隨著腳步，兇狠的魔獸臣服於腳下。祂是這片海域的創造者，是大海本身，是所有生命的神。
梅森擡起手，看到一雙素白細膩的掌心。骨節分明，手指修長，鑒於男性與女性之間。祂的一切都是美的，這種美並不乏力，如海洋本身般具有強大的力量。
祂可以在海中做任何想做的事情，直到有一天，祂覺得寂寞。於是祂創造了兩個孩子。
一個孩子繼承了大海的美麗與狂暴，另一個繼承了風暴的雄渾和壯闊。兩個孩子依賴著祂，神為此感到喜悅。
“母親，我這次是第一個來見您的哦。”
美妙的聲音響起來，充滿依戀喜悅之情。一位容顏絕美的海妖游了過來，幾條小魚因為看她而停在原地，被洋流卷走了。
“海妖，不可對父親無禮。”
另一個雄渾的聲音響起。說話者他的下半身是氣態，上半身則是人形。肌肉強壯，胸膛赤/裸。祂的到來使得風暴遮蔽了太陽，魔獸們驚慌失措。
“你真討厭，無垠之空，還把太陽遮住了。”
“這也是我想說的，海妖。沒看到魚都被你嚇死了嗎？”
“那是我太好看了！好看！”
眼看著雙方吵起架，梅森的身體自發行動起來。祂接受了雙方不同的稱呼，語氣溫和。
“好了，孩子們，到我的身邊來。你們是彼此唯一的兄弟姐妹，我希望你們能夠和睦共處。”
最初的海妖和最初的無垠之空安靜下來，同樣敬畏而親昵地攏靠在創造者的身旁。
海的主宰微微一笑，海風便撕開雲層，讓陽光能夠照入大海的最深處。祂撫摸著兩個孩子的頭發，輕聲道：“那麽，今天我們來講什麽故事呢。上次說到我那調皮的小妹妹成為了月神，這次就從太陽的神明說起吧。”
少年睜開眼睛時，日光已從窗外照射進來，落在了他的臉上。
“叩叩”的敲門聲準時響起。梅森楞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開門。站在門口的海妖端著早飯，陽光
“初次見面，梅森大人。這是您的早飯。”
“謝謝，莎兒呢？”
“她有其他任務，今天由我負責擔任向導。”
這樣也好，梅森本就想給對方一個小驚喜，感謝她那天帶自己去看守護獸的表演。新的海妖年長不少，作風更加從容老道。她很少說話，以梅森的要求為先。短暫的溝通後，她很快理解了梅森的意思，帶他找到了那座所謂的海洋神殿。
在抵達海妖家主說的地點前。梅森想象中的神殿應當有著雪白的墻壁和華麗的屋頂，點綴著珊瑚和珍珠的裝飾，就像是海妖城一直以來給他的印象一樣。
當他按照地址真正找到這座所謂的神殿時，少年不由得震驚了。
眼前的建築只有幾堵廢墻。半邊屋頂已經垮塌，如果不是看到有人出沒的痕跡，他可能會誤認為這是待拆遷區域。
即便能夠看出它往昔的榮光，但再輝煌的榮光也抵不過千年時光的沖刷。墻壁表面的浮雕盡數剝落，殘存的墻體茍延殘喘，梅森毫不懷疑這些石頭會在某天突然襲擊某個路過可憐人的腦袋，好在那不是今天。
這座建築不能說和神殿有關系，只能說是完全是座廢墟。
海妖侍女卻十分敬重這座廢墟，站在門口不打算進去：“我在門口等您，裏面是海洋祭司的住所。普通海妖不方便打攪。”
海妖們的態度和這座神殿的破舊形成了鮮明對比。梅森一跨入門內，立刻感覺到舒爽的涼意。空氣中流動著濕潤的水汽，佩戴有銀魂和鈴鐺的海妖們穿行於殘破的神殿中。纏繞著蒼蒼藤蔓的石柱上描摹著褪色壁畫，來自深海的寶石與珍珠經過仔細擦拭，閃爍著古老動人的微光。
“您到這裏來是有什麽事情嗎？倘若無事，這裏是禁止參觀區域，我可以帶您離開。”
看到客人來訪，這些海妖祭司不急不緩地上前來問是否需要幫助。她們的神情嫻雅平靜，宛如一位位看守殘骸的守墓人。為這座殘破的建築增添上些許往日的光鮮。
“我來求一枚銀鈴，這是家主大人給的證明。”
梅森將手鏈遞了過去，問話的海妖檢查了一下：“沒問題，請和我來。”
梅森認出這正是昨天慶典上負責唱高音的海妖。她的容顏宛如在枝頭閃耀的露珠，近距離看更是動人心魂。少年跟隨對方穿過長滿青苔的走廊，來到一處庭院內。
庭院內的噴水池仍在運作。中央的石像面帶微笑望著他們，時間模糊了雕塑的容顏，梅森卻從對方身上覺出幾分熟悉。石像手中的水瓶噴出汩汩泉水，噴水池的底部灑滿了銀鈴鐺。
這位海妖從中撈出一枚遞給梅森：“願大海祝福你。”
“謝謝，願大海祝福你。”
梅森接過了那枚銀鈴鐺，向對方道謝：“這座石像雕刻的是誰？”
對方耐心地回答：“這是海洋的化身，海妖和無垠之空的創造者。我們是祂的祭司。”
“我以為現在只剩下【萬事萬能之主】這一位神祇了。”
“你這樣說也沒錯，我們已經失去了和海洋溝通的能力。海洋本是海妖的家鄉，但現在進入海中的海妖都會被汙染，也無法再建造新的神殿了。吾等的創世主早已死去。”
海妖平靜地說：“即便如此，死去的神明為什麽不能有信徒呢？人們信奉萬事萬能之主是為了獲取祂的力量，而我們信奉海洋是因為那是我們的故鄉。”
“人是不會向故鄉索求什麽的，它存在於那裏便是我們最好的夢。”
梅森肅然起敬。對於真正的信徒而言，即便無法得到海洋的眷顧也無妨。海妖們信仰神明不是為了好處，而是因為信念。
那些在海底埋沒的古老宮殿，緩緩游曳的絢爛魚群。海妖們曾在此追逐嬉戲，繁衍生息。
即便如今的大海已成為了禁地。只要還有一個海妖活著，海便永不死去。
她們便是記錄這片大海的活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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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森的感覺很奇妙, 他無比清晰地意識到大海正在呼喚著自己，與體內的世界樹形成了感應。
浪花淹沒了少年的雙腳，進而向上攀爬, 打濕了他的衣服。海妖家主停下腳步，凝重地看向海水深處，一雙美麗的、由海水組成的眼睛凝視著他們, 散發出強烈的威懾感。
少年伸出手來，海水便聽話地碰觸他的掌心。
即便有汙染物的幫助, 海妖家主仍不由昏昏沈沈，她咬住舌尖, 借助疼痛喚醒了理智, 卻無法阻止本能。那聲音似乎註意到了她。更多的海浪湧向了海妖，仿佛母親歡迎著孩子回家。汙染物的副作用被輕易解除，強烈的渴望從心底湧上來, 催促著海妖盡快返回大海。
她朦朦朧朧，昏昏沈沈。不自覺走向海浪, 高純度的血脈在此刻反而成了催命符。就在海妖即將邁入海水時, 一只手將她猛然拉出了漩渦。
海潮受驚般散去, 海妖渾身濕透，遲鈍地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少年解下披風蓋在了海妖的身上, 神情關切。他看起來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暖色瞳孔溫柔寧靜，充滿妥帖的擔憂與暖意。
“你還好嗎？”
海妖家主攏住披風，她驚訝地發現自己正在因為興奮而發抖。這具身體迫不及待想要回歸大海, 這讓海妖的心又沈了沈。她面向少年, 試探著問。
“你聽到歌聲了嗎？”
“嗯，很好聽的歌。”
聽到少年的回答, 海妖的眼神變得古怪起來。梅森沒註意到對方的變化，這一切還未結束。盡管風浪已經停息，海水中的註視感卻未消失。那個不知名的生物仍在盯著他們。
梅森有種預感，那雙眼睛是被自己吸引過來的。趁著海妖不註意，他收斂起了自己的力量。片刻後，那種註視感終於消失了。
果然那東西是被世界樹吸引過來的，不知道是好是壞，不過對方沒有發動攻擊，大概不是那麽邪惡的東西。
梅森思索著，這才有心思繼續關註海妖。海妖家主一眨不眨地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開口。
“你知道嗎？在傳說裏，這首歌被稱為海之歌。我們的創造者死在了海中，只要擁有海妖血脈便能聽到祂的聲音，那會指引海妖們回家。”
這個傳說引起了少年的興趣，他專心致志的聽著。海妖家主則話題一轉。
“不過那是很久之前的傳說了。對於現在的海妖家族來說，這首不知從何而來的怪歌是引發混亂的源泉，走入大海就意味著死亡。一般來說，異變只會在月末出現，這是第一次違背規律，也是第一次對普通的血脈者有反應。”
半年時間過去，這位海妖家主的外貌沒有一絲變化，仍和梅森初見時一樣嬌俏如少女。即便身上披著對方的披風，仍顯得矜貴優雅。那雙漂亮的眼睛仔細打量著梅森。
“真是不可思議，倘若不是你身上沒有同族感應，我就要覺得你也是個海妖了。你是從哪裏來的？小家夥。”
梅森向她行了一禮：“我是從南部來的梅森·克羅斯。很榮幸見到您，家主大人。”
“克羅斯...哦，我知道你。雅安可沒告訴我送來了位這麽厲害的紳士。別擔心，我沒有什麽惡意，既然你來了就請好好享受我們的城市吧，海妖家族速來好客。”
海妖家主沒有疑惑對方是怎麽認出自己的。倒不如說，如果說到這種地步還沒有被認出來才叫奇怪。等她起身後，梅森驚訝地發現對方居然比自己還要高一些。
修長的尾巴足以支撐海妖在陸地上移動，強韌有力的肌肉則支撐其像即將捕食的蛇一樣直立，即便是體型最小的雌性海妖都有兩米高。毫無疑問，這將帶給被俯視者強烈的壓迫感。海妖家主顯然已經習慣了作為上位者的視角，她向梅森招了招手。
“跟我來吧，這不是適合說話的地方。”
梅森毫不猶豫地跟上對方。盡管異變已經消失，這裏仍不怎麽安全，萬一海中的眼睛殺個回馬槍來就糟糕了。
港口的海妖們早已嚴陣以待，一等兩人出來就立刻開始檢查沙灘，確保此次異變不會帶來更多的影響。不少海妖偷偷看著家主身後的年輕人，眼中有些驚訝，她們沒有想到對方居然真的能和家主大人一起走出來。
海妖家主沒有多說，梅森便沒有解釋，只是沖她們友好地一笑。兩人走出港口，有主人的帶領，這次梅森很順利地抵達了領主府。
領主府位於階梯型城市的最上方，外表很有海妖家族的風格，墻壁統一采用了淺白色和藍色，以珊瑚、珍珠和波浪形線條作為裝飾。庭院內留了用於穿行的水道，可供海妖們以最快速度抵達每一處。
由於內部的濕度太高，形成了朦朦朧朧的霧氣。遠遠看去只有作為裝飾的夜明珠在微微反光，隱約能夠捕捉到海妖們的笑聲與身影，如同一場絢麗的幻影。
“你來的時間剛好，海妖城正在舉辦慶典，城內非常熱鬧，既然來了就在這裏好好休息。至於這件披風我就不還給你了，你應該不會這麽小氣吧？別擔心，不會讓你吃虧的。”
海妖家主掩唇輕笑，隨手拋出一枚珊瑚珠。梅森接住後感知了一下，這居然是個汙染物。
“B級汙染物【海之吐息】，將這枚珊瑚珠含在嘴裏就可以在海中呼吸，同時也不會影響說話。別看它的作用有限，只要佩戴它，就可以避免很大一部分海獸的襲擊。”
這個汙染物的作用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對於經常在海邊活動的普通人來說是至寶，對不在海邊生活的人毫無用處。一件普通的毛皮披風換了件汙染物，梅森欣然收了下來。
見他收好珊瑚珠，海妖家主道：“莎兒，你帶我們的客人去休息，你之後就是他的向導了。”
跟在她身後的小海妖脆生生地應了一句，她有一頭藍色的頭發，身穿侍女服飾。外表青澀，眼睛靈動。她來到梅森面前，示意對方跟著自己走。
這位侍女年齡雖小，卻很熟悉領主府的情況。她輕松繞過那些覆雜曲折的水道和長廊，期間不時偷看身旁的人類。
一對上目光，小海妖便慌慌張張地挪開了眼睛。重覆好幾次後，梅森終於開口詢問。
後者扭捏一陣，小聲問：“你和家主大人是什麽關系呀，她為什麽要留下你的披風？”
沒想到對方是在糾結這個的梅森：“……”
不然怎麽說八卦是人類的天性呢？就算是海妖也不例外。
少年啞然失笑，不輕不重地拍了拍對方的腦袋。
“你知道為什麽你不能變成家主大人那樣厲害的血脈者嗎？”
對方立刻豎起耳朵：“為什麽？”
“因為家主大人從不好奇別人的事情。”
小海妖這才意識到對方是在打趣自己，立刻變得氣鼓鼓的。她哼了一聲，別過腦袋不再搭理少年，隔了一會兒又忍不住扭過來一點兒，用眼角餘光偷看對方。
反反覆覆幾次，少年好脾氣地問道：“你又在看什麽？”
莎兒咳嗽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著手指：“所以我只要我不問你和家主大人的事情，就可以變成和她一樣厲害的血脈者嗎？”
“也許會比她還厲害。說起來，你是不是該履行自己的義務了。”
“嗯？”
“家主大人不是讓你當我的向導嗎？最近的慶典是怎麽回事。”
“哦……說的也是，那我就給你說一說吧！”
小海妖很快被轉移了註意力，認真地講解起來。
“薩維依節是在冬天舉辦的慶典。在海妖語中的意思是海洋和冬天。據說第一個海妖是在冬天的時候走上海岸。因此每當冬天到來，我們就會舉行慶典，來感謝賜予我們生命的海洋。”
“這是海妖城最盛大的節日之一，你能趕上真的很幸運，今天就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帶你去參加慶典。”
莎兒停下腳步，為少年推開了臥室的門。客房內部收拾得很幹凈。簡單而溫馨。
梅森躺在床上，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能聽到海浪的聲音。每當他閉上眼睛，眼前便會浮現出朦朧的藍。
第二天一早，莎兒敲響了梅森的門。
“起床啦，我們今天要去參加慶典！”
小海妖今天穿了藍色與白色為主的裙裝。
海妖城的街道與眾不同。主幹是一條寬闊的水渠，兩邊有船只模樣的鋪子。一半固定在岸上，一半固定在水中。
店鋪外墻普遍漆成了藍色。窗戶屋檐下方懸掛著紅珊瑚和絲線做的穗子。招牌下方則懸掛著鈴鐺，風一吹便叮叮當當地響了起來。聲音格外清脆。
無論是岸上的人還是水裏的海妖們都可以輕松購買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莎兒給梅森找來了一艘小船。一海妖一人順水而下，在某個小港口停下船，悠閑地逛起街來。
“這是海妖城的特產烤珊瑚蟲，你要不要來一塊兒？”
莎兒遞來一串烤珊瑚蟲。梅森猶豫了下，勇敢地選擇了嘗試。
烤珊瑚蟲聽起來怪，吃起來的感覺也的確很怪。外皮酥脆，裏面包裹著柔軟多汁的肉餡，精心調配的調料是鹹口，梅森只能說咀嚼起來每個地方都感覺很奇怪，但總體拼湊起來味蕾卻得出了好吃的結論。怪不得莎兒強力推薦，這東西的確神奇。
“快來，慶典要開始了。”
“咚！咚！咚咚咚！”
有力的鼓聲從遠處傳來，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街上的游人們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翹首以盼。一艘巨船順著水道劃了過來。最上方的平臺上站立著十二位海妖，修長尾巴上套著銀環與鈴鐺。藍色薄紗從左肩垂到了腰，再順著長尾環繞而下，勾勒出美麗的線條。
十二位海妖分為兩種，一種有著海邊陽光賦予的蜜色肌膚，另一種則保持著海妖本身雪白的皮膚。她們手捧銀鈴，不時向四周投擲，接到的人炫耀似的舉起來，臉上充滿歡樂的笑容。
隨著一聲有力的鼓點，第一個海妖微微擡頭，紅唇微張，嘹亮的高音劃破天際，歌聲拍打著翅膀撲向水道兩旁的聽者。
她的歌聲華麗，穩重而富有穿透力。氣勢足有十米高，就像是一把劍精準地刺中了所有人的心臟，讓他們跟著聲音一起飛了起來。
緊接著，又有兩個聲音響起。優雅的滑音和顫音接住了飄落而下的音符。更多的海妖開始舞蹈，她們舉起雙手，尾巴互相纏繞。身影宛如在空中狂舞的群蛇，又似在水中嬉戲的精靈。
神情純真，眼神誘惑，模仿捕獵的舞蹈卻殘忍恐怖。
她們吐息如香氣。她們無情而冷酷，她們是美麗與暴力的結合體，視所有生物為獵物。
在千年前，她們古老的先祖便是坐在冰川上吟唱著這樣的歌曲，以狩獵統領了整片海洋。無序而又瘋狂的舞蹈透露出別樣的美感，將誘/惑和狂暴展現得淋漓盡致。
負責敲鼓的居然是兩位無垠之空的成員，兩個家族平日敵對，在慶典上卻顯得十分和諧。他們以自己的雙手作為鼓錘。以胸膛作為戰鼓。一旦拍打自己的胸口，鼓聲便隨之傳遞到四面八方。
據說每位無垠之空的成員都誕生於風暴，他們與海妖一起誕生於最初的大海。其中海妖們得到了海洋的眷顧。統領著洋流，而無垠之空們得到了風暴的眷顧，可以在海上肆無忌憚地掀起暴風雨。
當他們拍起胸膛便會有雷鳴和風暴到來，盡管這兩位擊鼓者並沒有喚來風暴，但強有力的鼓點震顫著靈魂，帶著聽眾穿越到了一望無際的海洋，猶如身處在飄搖的漁船上。
狂風拍打著船帆，無情的海浪又要掀翻這渺小的容身之地。美貌的海妖們竊竊私語，誘惑著水手跳入大海之中。而粗獷勇猛的風暴之子們哈哈大笑。驅趕著風暴雨與海中的魔獸嬉戲。
伴隨著這場令人震撼的歌舞，節日真正開始了。也許是因為海妖是異種家族，海妖城對血脈者的容忍度更大，不少異變者得以走在街上，享受著輕松的時光。
梅森眼睜睜看著一個蜥蜴頭的大塊頭男人不小心踩中了另一位血脈者的尾巴，後者尖叫一聲，整個人騰的跳了起來。蜥蜴頭嚇了一跳，磕磕絆絆地道歉：“對、對不起。”
“笨蛋！這是第幾次了，你又踩臟了我的尾巴！我下次一定不要帶你出來逛街了！”
本來在挑選商品的血脈者氣鼓鼓喊道，這位嬌小女性面對起碼有自己兩倍大的大塊頭絲毫不慌。大塊頭憨憨地聽著她抱怨，連連道歉。
莎兒看了一眼：“沒什麽好看的。一個是隱形巨蜥，依靠熱感應認人。另一個是冰原狐，體溫會根據周圍環境自動調整的潛行高手。他們能湊到一塊兒也真是倒黴。”
這種事情在海妖城內司空常見。梅森走了一路，便看了一路的意外事，兩個人認識還好，倘若不認識那便是吵著吵著就動起手來。
他親眼看著一位眼神不太好的血脈者坐到了椅子上，從他的屁股下方傳來了微弱的尖叫。
“該死的，將你的屁股從我的頭上挪開，我只是在這裏休息一下。怎麽會突然有個屁股蓋住了我的頭？到底是哪個混蛋，我一定要讓你好看！”
坐在上面的血脈者撓了撓頭。環顧一圈，困惑著聲音到底從何而來。梅森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你要不要站起來看看呢？”
“你說得對，謝謝。”
後者恍然大悟。在他站起來後，屁股下方出現了一本羊皮紙書。
剛剛坐下來的血脈者十分迷茫：“這怎麽會有一？”
“我不是一，請稱呼我為尊貴的書本教授。”
書本教授長出一口氣，用尖酸的語言評價著這些不長眼睛的血脈者，長出一雙細細的、墨水一樣的手腳爬走了。
梅森十分震撼地看向莎兒，想要詢問對方這是什麽血脈者。小海妖搶在他之前開口，語氣老氣橫秋。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異變的種類太多了，誰知道自己異變後會變成什麽呢。會出現這種奇怪的東西也很正常。”
梅森聳了聳肩：“如果我是那位教授，從今天起我就要失去一頁珍貴的封面了。”
再往前走，一位成年海妖從水道裏游了上來，手裏拎著幾個銀鈴鐺。守在河道旁的小海妖們歡呼了一聲，立刻沖上去搶奪。望眼望去，這種景象並不少見。
看著那群爭搶銀鈴的小海妖，莎兒眼中有淡淡的羨慕。梅森註意到這一點，指了指那些銀鈴：“這是什麽？”
“海妖喜歡音律，只受到父母喜愛的小海妖才會在尾巴上綁銀鈴，證明這是被家人疼愛的小海妖。而慶典上發放的銀鈴更是象征著大海的眷顧，不過需要家人去拿。每年為此發生的打架事件可多了，你看那邊。”
順著莎兒指的方向，果然有兩個海妖大打出手。警衛隊及時出現黑著臉對兩人做出了處罰，並沒收了他們手中的所有銀鈴。
莎兒扭過頭，不再看那些玩耍的同類，神情恢覆了一如既往的歡快。
她指著一家旗幟繡著海魚標識的店鋪：“這家賣的魚餅非常好吃，想買的話一定要買剛出爐的，味道最好！”
“這是一家黑店，專門坑那些外來人，賣的東西看似好用，實際上用幾次就會壞掉。你要是想買東西，我可以給你推薦更好的店鋪。”
莎兒拉著梅森興沖沖的跑向下一個地方，擠進人群裏去買剛剛出爐的珊瑚餅。這種脆餅嚼起來有些硬，泡魚湯後卻非常好吃。緊接著，為了尋找美味的魚湯，梅森又順便品嘗了這裏的特色。海底火山烤魚。說是海底火山，其實是模仿火山制作的烤爐，不時噴出滾燙熔漿。
緊挨著火山烤爐的便是一處水池，用的是引來的海水。食客們可以直接自己抓取想吃的魚。
至於如果看中了同一條怎麽辦？那就只能靠兩人商議或者打一架了。海洋們非常喜歡這種樂子。
火山巖漿烤熟的魚外表焦酥，散發出濃濃的香味，一剝開略顯焦黑的外皮，就能看到雪白晶瑩的魚肉。海魚體內很少有刺，緊致的肉感無需添加佐料就足以討好最挑剔的味蕾，享受烤熟後入口即化的美味。
雪白魚湯則來自切割好的大型海魚，魚肉近乎熬化，加入了從海中采摘的各種海貨。最後出鍋時撒上了一撮提香的迷疊香，看起來霎是好看，香味撲鼻。將先前購買的珊瑚餅捏碎了泡進去。原本口感偏硬的脆餅立刻吸足了湯汁，又不失原本的柔韌。分外下飯。
梅森邊吃邊好奇地觀察了一下這所烤爐的運作原理，最終發現那是下面藏了一個正在工作的血脈者。
根據他的觀察，對方的血脈應該是生活在火山中的三角龍。這種怪物以熔漿為食，可以將胃裏的熔漿吐出來作為武器。梅森一時不知道自己該憐憫對方成了血脈者還要當苦力打工，還是該對海妖們想出的料理方式感到敬佩。
在莎兒的帶領下，梅森體驗了海妖城最有名的飛魚。
這些帶有飛鰭的海獸可以低空漂浮，寬闊的背部足以同時承載四到五個人。波色粼粼的河道閃爍著碎光，像是一條鑲嵌著無數碎鉆的水緞。
“往那邊走就是無垠之空的地盤了。他們的城市建在臨海的懸崖上，又高又陡，我們都不樂意去。”
兩人吃飽喝足玩夠後，夕陽的餘暉灑在了城市上空，將水道上的長橋勾勒出深淺不一的輪廓。
莎兒看了眼時間，突然“誒呀”一聲。
“時間快要到了，快跟我來，你還沒有看到最漂亮的景色呢。”
嫌船槳太慢，小海妖一頭紮進了水裏，居然輕松推動了他們所在的船。
所有水道順著階梯匯聚到一處，梅森發現了不少小船和他們駛向同一處，最終在最底層的港口前停了下來。
黑色的雄偉港口緩緩打開，迎面吹來狂亂的風。
十來只龐然大物浮出海面。燈光和月光照在它們身上，光滑的皮膚反射著銀涼的光輝。它們中最大的足有十幾層樓的高度，最小的也有十來米。
這些海獸發出低沈的鳴叫，換氣口噴出一道道巨型水柱。十幾道水珠匯聚在一起，撐起透明的天幕。
點點水珠飛濺，每一滴都反射著晶瑩的光芒。而當那些水珠落在身上後，梅森立刻感覺精神起來。
“這是海妖的守護獸，它們可以給予人祝福。怎麽樣，效果不錯吧？這些海獸都是我們飼養的，因此只聽我們的話。普通人想來這裏必須有一位海妖跟隨。”
梅森這才註意到每個來這裏的人身旁都跟有一位海妖，這顯然是莎兒準備的小驚喜。看著莎兒期待的眼睛，他笑著摸了摸對方的頭。
“謝謝，我很喜歡。”
看完表演，港口大門緩緩關閉。海妖們帶著同伴離開，莎兒也將梅森送回了客房。
梅森卻沒睡下，趁著夜色未濃，他找到了海妖家主。這不是什麽難事，守衛們似乎得了命令，幹脆地為他指明了方向。
長發披散的海妖靠在水池邊，手中慵懶地搖晃著酒杯。望見人類，她斜斜瞥了一眼，唇角噙著嫵媚的微笑。
“怎麽突然來找我了？”
“我該怎麽找到今天負責慶典舞蹈的十二位海妖，她們應不是普通海妖吧。”
“你猜得沒錯。深夜來找我居然是為了詢問其他人的蹤跡，我可是會傷心的。”
梅森無奈打斷了對方的表演：“我想向她們討一只銀鈴。”
“你是為了莎兒這丫頭吧？難怪，她應該是看著今天的慶典，想起自己的母親了吧。那可是海妖城裏有名的美人，每次慶典都會邀請她。可惜和她父親一起死在了戰鬥裏。”
海妖家主思索一陣，爽快地答應了：“我可以告訴你地址，甚至可以做主讓她們送你一枚銀鈴。但你要幫我做一件事。”
“什麽事？”
“我希望你能幫助我們查清異變到底來源於哪裏。每個月末發生的異變嚴重影響了海妖們的正常生活，作為家主，我不能允許它繼續存在。你很獨特。異變對你有反應，你卻沒有海妖血脈，不會受它的影響。或許你能幫我們查清它是為什麽出現的，又該怎麽解決了事情。”
海妖家主簡短解釋了一下異變的事情，梅森稍作思考，點了點頭。
“我可以答應你。”
“成交，把這個拿上，她們就在神殿裏，明天會有人去領你去的。”
她隨手解下手鏈扔給對方，梅森穩穩接住。
“神殿？你們也信奉萬事萬能之主嗎？”
海妖輕笑：“不，我們只信奉大海。那是上個時代留下的神殿，用來祭祀海洋。”
這句話挑起了梅森的興趣他還想再問，後者露出一副疲倦神色，讓少年不得不收了口。
好吧，好吧。反正到地方肯定會知道情況。梅森聳了聳肩，禮貌地說了句晚安便離開了。
待少年的身影消失後，海妖家主也站起來，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裏。
她的臥室極盡奢華，椅背上掛著一件格格不入的披風。海妖家主拿起它，狼毛披風手感溫暖。顯然經歷了上好的鞣制，是抵抗寒冬的利器。海妖家主割破自己的手指，流出一滴藍色的鮮血。鮮血染濕披風，她闔眸在心中默念。
“我們拜請海洋之靈，賜予我們新生與靈魂的母親。”
“鎮壓邪惡之火，凈化敵我之身。”
“我等靈魂之鄉，我等欲/望之血。”
“我們拜請海洋之靈，予我觀測之瞳，予我預測之眼。”
重覆三遍後，藍色血液忽的燃燒起來。點燃了整件披風。當熄滅後，整件披風化為流動的液體，矗立於海妖面前。
後者開口：“告訴我梅森·克羅斯的情況。”
液體中浮現出場景，正是躺在床上熟睡的人類。亞麻發色的少年渾然不知外界有人在窺探自己，眉頭緊皺，似乎睡得並不安穩。在海妖的眼中，他身上正散發出淡淡的藍色熒光。
果然。
海妖家主心道，他和大海有聯系。
……
梅森意識到自己正在做夢。
他似乎被困到了某人的身體裏，無法自由活動。這具身體躺在海底，透過澄澈海水可以看到天空中的飛鳥。游魚跟隨著腳步，兇狠的魔獸臣服於腳下。祂是這片海域的創造者，是大海本身，是所有生命的神。
梅森擡起手，看到一雙素白細膩的掌心。骨節分明，手指修長，鑒於男性與女性之間。祂的一切都是美的，這種美並不乏力，如海洋本身般具有強大的力量。
祂可以在海中做任何想做的事情，直到有一天，祂覺得寂寞。於是祂創造了兩個孩子。
一個孩子繼承了大海的美麗與狂暴，另一個繼承了風暴的雄渾和壯闊。兩個孩子依賴著祂，神為此感到喜悅。
“母親，我這次是第一個來見您的哦。”
美妙的聲音響起來，充滿依戀喜悅之情。一位容顏絕美的海妖游了過來，幾條小魚因為看她而停在原地，被洋流卷走了。
“海妖，不可對父親無禮。”
另一個雄渾的聲音響起。說話者他的下半身是氣態，上半身則是人形。肌肉強壯，胸膛赤/裸。祂的到來使得風暴遮蔽了太陽，魔獸們驚慌失措。
“你真討厭，無垠之空，還把太陽遮住了。”
“這也是我想說的，海妖。沒看到魚都被你嚇死了嗎？”
“那是我太好看了！好看！”
眼看著雙方吵起架，梅森的身體自發行動起來。祂接受了雙方不同的稱呼，語氣溫和。
“好了，孩子們，到我的身邊來。你們是彼此唯一的兄弟姐妹，我希望你們能夠和睦共處。”
最初的海妖和最初的無垠之空安靜下來，同樣敬畏而親昵地攏靠在創造者的身旁。
海的主宰微微一笑，海風便撕開雲層，讓陽光能夠照入大海的最深處。祂撫摸著兩個孩子的頭發，輕聲道：“那麽，今天我們來講什麽故事呢。上次說到我那調皮的小妹妹成為了月神，這次就從太陽的神明說起吧。”
少年睜開眼睛時，日光已從窗外照射進來，落在了他的臉上。
“叩叩”的敲門聲準時響起。梅森楞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開門。站在門口的海妖端著早飯，陽光
“初次見面，梅森大人。這是您的早飯。”
“謝謝，莎兒呢？”
“她有其他任務，今天由我負責擔任向導。”
這樣也好，梅森本就想給對方一個小驚喜，感謝她那天帶自己去看守護獸的表演。新的海妖年長不少，作風更加從容老道。她很少說話，以梅森的要求為先。短暫的溝通後，她很快理解了梅森的意思，帶他找到了那座所謂的海洋神殿。
在抵達海妖家主說的地點前。梅森想象中的神殿應當有著雪白的墻壁和華麗的屋頂，點綴著珊瑚和珍珠的裝飾，就像是海妖城一直以來給他的印象一樣。
當他按照地址真正找到這座所謂的神殿時，少年不由得震驚了。
眼前的建築只有幾堵廢墻。半邊屋頂已經垮塌，如果不是看到有人出沒的痕跡，他可能會誤認為這是待拆遷區域。
即便能夠看出它往昔的榮光，但再輝煌的榮光也抵不過千年時光的沖刷。墻壁表面的浮雕盡數剝落，殘存的墻體茍延殘喘，梅森毫不懷疑這些石頭會在某天突然襲擊某個路過可憐人的腦袋，好在那不是今天。
這座建築不能說和神殿有關系，只能說是完全是座廢墟。
海妖侍女卻十分敬重這座廢墟，站在門口不打算進去：“我在門口等您，裏面是海洋祭司的住所。普通海妖不方便打攪。”
海妖們的態度和這座神殿的破舊形成了鮮明對比。梅森一跨入門內，立刻感覺到舒爽的涼意。空氣中流動著濕潤的水汽，佩戴有銀魂和鈴鐺的海妖們穿行於殘破的神殿中。纏繞著蒼蒼藤蔓的石柱上描摹著褪色壁畫，來自深海的寶石與珍珠經過仔細擦拭，閃爍著古老動人的微光。
“您到這裏來是有什麽事情嗎？倘若無事，這裏是禁止參觀區域，我可以帶您離開。”
看到客人來訪，這些海妖祭司不急不緩地上前來問是否需要幫助。她們的神情嫻雅平靜，宛如一位位看守殘骸的守墓人。為這座殘破的建築增添上些許往日的光鮮。
“我來求一枚銀鈴，這是家主大人給的證明。”
梅森將手鏈遞了過去，問話的海妖檢查了一下：“沒問題，請和我來。”
梅森認出這正是昨天慶典上負責唱高音的海妖。她的容顏宛如在枝頭閃耀的露珠，近距離看更是動人心魂。少年跟隨對方穿過長滿青苔的走廊，來到一處庭院內。
庭院內的噴水池仍在運作。中央的石像面帶微笑望著他們，時間模糊了雕塑的容顏，梅森卻從對方身上覺出幾分熟悉。石像手中的水瓶噴出汩汩泉水，噴水池的底部灑滿了銀鈴鐺。
這位海妖從中撈出一枚遞給梅森：“願大海祝福你。”
“謝謝，願大海祝福你。”
梅森接過了那枚銀鈴鐺，向對方道謝：“這座石像雕刻的是誰？”
對方耐心地回答：“這是海洋的化身，海妖和無垠之空的創造者。我們是祂的祭司。”
“我以為現在只剩下【萬事萬能之主】這一位神祇了。”
“你這樣說也沒錯，我們已經失去了和海洋溝通的能力。海洋本是海妖的家鄉，但現在進入海中的海妖都會被汙染，也無法再建造新的神殿了。吾等的創世主早已死去。”
海妖平靜地說：“即便如此，死去的神明為什麽不能有信徒呢？人們信奉萬事萬能之主是為了獲取祂的力量，而我們信奉海洋是因為那是我們的故鄉。”
“人是不會向故鄉索求什麽的，它存在於那裏便是我們最好的夢。”
梅森肅然起敬。對於真正的信徒而言，即便無法得到海洋的眷顧也無妨。海妖們信仰神明不是為了好處，而是因為信念。
那些在海底埋沒的古老宮殿，緩緩游曳的絢爛魚群。海妖們曾在此追逐嬉戲，繁衍生息。
即便如今的大海已成為了禁地。只要還有一個海妖活著，海便永不死去。
她們便是記錄這片大海的活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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